一眼萬年。

季青橙怔住了，男人幹幹凈凈的白襯衫上面，系著一條深藍色的領帶，他手裏的紅酒在燈光的掩映下，發出柔媚的光澤，一下子將人扯回了回憶當中去。那年的畢業晚會，顧雲在說什麽也不肯參加，倒是她想參加，借著這個理由混吃混喝還能好好玩一通。

那時他兼職在外，對這樣的聚會一點興趣沒有。

她自己也在校外打零工，好容易攢了些錢，興致勃勃地和吳有麗去各大商場逛了又逛，最後花了全部積蓄給顧雲在買了一套西裝，想買領帶的時候，發現錢不夠了，她只好在地下商場買了一條地攤貨。

深藍色的領帶，看起來也不錯。

她自我安慰了一番，然後跑去他工作的咖啡廳去找他，當然，結果是她把他直接拉回學校了，雖然他千般不願意，但還是在她的逼迫下穿上了衣服，那條領帶，她親手給他系上了，當然笨手笨腳的，多半都是他自己動的手。

然後作為學生代表，他上了高臺演講，而她則在臺下到處轉悠。

作為學校的男神級別學霸，顧雲在受歡迎的程度比她想象得要好得多，不等人下臺，送花的女學生便紛紛而至，晚會上音樂一響起，她剛要上前，也立即遭受了史無前例的擠兌。

他一班的女同學都起著哄，季青橙在一旁看著，食欲全無。

她身上穿著平常的牛仔褲和球鞋，學姐們都盛裝打扮，之前還沒有別的想法，彼時見到她們圍著顧雲在，突然感受到了自慚形穢。

吳有麗和程風也混在其中，三個人站在一起，只覺格格不入。

青橙抱臂站在餐桌旁邊，眼看著一個女生跳到顧雲在的面前，甚至還抱住了他的一邊胳膊，她垂下眼簾轉身就走。

這不是她的世界。

那日顧雲在追了她出去，她憤怒地在地上撿起小石頭子打他，叫他去好好玩。

他卻說，太無聊，只想和她一起玩。

然後他西裝革履，帶著她去逛了夜市，後來，她才知道那天抱住他胳膊的女學姐，在他沖出來追他的那一刻直接摔了出去，當真是對不起啊。

沈嘉奕說得對，季青橙永遠都是那樣，什麽事情都似乎是她一個人搞砸的，包括她的婚姻。她總是單方面的以為怎樣怎樣，自以為是。從小父親就教她，是非對錯，對就是對，錯就是錯，沒有餘地。

現在再看見這個男人，她忽然覺得自己或許是錯得太離譜了。

宴會上面，不乏妝容艷麗的女明星或者陪伴在旁柔美的女伴，然而她再也不會自卑，兩個男人都看著她，青橙坦然笑笑，這也拿了一杯果汁，施施然走了過去。

沈嘉奕坐在輪椅上面，對著她笑：“幸虧你來了，不然你看這在場的各位都個個有女伴，我該多可憐。”

經過他這麽‘不經意’地提醒，季青橙這才看見，不遠處同樣穿著白色禮服的周暢，不過比起她的淡妝，這位周小姐的妝容可謂更令人驚艷，她被幾個人圍著，正優雅地笑著，手裏也拿著一杯紅酒。

顧雲在倒是坦然：“沈總還是這麽幽默，就好像平常你不帶女伴似的。”

沈嘉奕笑，伸手將她拉了身邊來，季青橙看著他眸色淡淡，也只笑笑，並不在意。

她小口啜著果汁，只當看不見對面男人，很快，周暢寒暄一陣，也走了過來，服務生端著酒盤正是走過，青橙把杯子放了上去，轉身時正瞥見周暢很自然地勾住了顧的臂彎。她推動輪椅，微微傾身，笑意就在唇邊，卻是對著沈嘉奕嗔道：“不介紹一下嗎？叫我來幹什麽來的？”

男人笑，立即揚眉：“好吧，我給大家介紹一下，這位是雲尚傳媒的顧總，以及他的嗯……以及周暢小姐，這位呢，是我女朋友季青橙。”

周暢很是友好地對她點頭：“季小姐。”

青橙笑：“我有看娛樂新聞，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看見周小姐的作品了。”

兩個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，竟然都無視掉了顧雲在，他似乎也並不在意，只不過不著痕跡地抽出手臂來，將酒杯放了酒盤上面。

二人寒暄兩句，然後各自別開目光。

顧雲在目光沈沈，徑自落在青橙的身上，她偶爾回望，總能輕易捕捉到他眸色當中覆雜的情緒，只不過她心中絲絲的惱意更叫她倔強對視，不肯示弱。

片刻，他大步走了過來。

沈嘉奕不動聲色，季青橙卻後退了倆步，眾目睽睽之下，顧雲在走了她的身邊，擦肩的時候垂眸一笑：“還沒分手麽？”

這叫什麽話，她下意識挺胸，送他一個大白眼。

俏皮的表情惹得他揚眉，男人微微低頭，壓低了聲音說道：“我一會兒就回去，晚飯想吃什麽我給你做。”

說著又揚聲道：“我失陪了，沈總。”

擦肩的時候，他伸手按了她肩膀一下，力道不輕不重。

沈嘉奕點頭別過，反手覆在青橙的手上：“推我到那邊，也稍微休息一下。”

她從始至終都很淡定，只剛才稍露不安，聽見他的聲音感覺稍微好點，推著他這也轉了個方向：“為什麽非叫我來，如果你說這個宴會是顧雲在舉辦的，我根本不可能參加。”

他回頭：“為什麽不參加？我只是想幫你確認一下自己的心意，或者徹底擺脫過去，或者擺脫過去。”

這哪裏是什麽選擇，她無語，被他逗笑：“說什麽呢！”

他也笑：“你哪裏知道，現在的女人都如狼似虎，如果沒有個女朋友傍身，很容易被灌酒被搭訕的，我這是找你救命來了。”

兩個人到了角落裏，果然能看見顧雲在剛走到那邊，立即有幾個女人圍了過去，周暢則在另一邊和人聊著天，她給沈嘉奕拿了果汁過來，也坐了旁邊。

四目相對，男人揉著額頭：“我們公司現在還征求著雲尚和環宇的合作，如果這一次再失敗，估計公關部就要喝西北風去了。”

幹什麽和她說這些，季青橙擡眸。

宴會是雲尚舉辦的，顧雲在卻像他說的那樣，沒多久就離開了，至於後面的彩蛋活動和舞會，他旗下一幹女明星吸引了眾多目光，沈嘉奕腿傷也不能久留，由程風開車，這也就一起離場。這哥們也是和吳有麗談崩了，臉色一直臭臭的。

出酒店的時候，還有記者拍照。

青橙不適皺眉，卻也坦然面對了鏡頭，沈嘉奕似乎很高興，全程笑臉，程風先把他送回了醫院，然後再送她回小巴黎。

她在途中經過的菜市場買了點小米，小巴黎樓上是有個小單間的，裏面有電飯煲。

做別的難，至少熬粥還是可以的，她下車以後直奔樓上，電飯煲很久沒有用過了，得先拿出來擦一擦。

季青橙正在樓上忙，剛按下煮粥的鍵子，羅小多跑來叫她，說那個百萬的單子又出問題了。

她趕緊擦手下樓。李夢如今天是一個人來的，她在一樓廳裏坐著，身邊放著一個超大的手提袋，很明顯是在小巴黎選的那件價值不菲的婚紗。

羅小多在她下樓的時候，已經說清楚了，這位準新娘據說是今天好奇拿出婚紗來想提前再試一試，但沒想到開的線頭不止一處，趕緊給拿了回來，她來者不善到了一樓廳裏就不肯上樓，直言說她們拿地攤貨來糊弄她。

根本不應該存在這樣的問題，青橙走了過去，正對上女人的眼。

李夢如抱臂，正抿著唇。

羅小多上前：“李小姐，我們店長來了，有什麽問題您可以向她反應，會妥善幫您解決的。”

季青橙笑：“發生什麽事情了，李小姐？”

李夢如揚著臉，神色倨傲：“這場婚禮的預算是多少錢我想季小姐應該很清楚，嘉奕當時怎麽說的，要一場盛大奢華的婚禮，可現在婚禮都還沒開始，你們就已經糊弄我了，我想你們這種小店，也沒什麽能拿出手的婚紗來了吧。”

她伸手一推，手提袋頓時落地，婚紗的一角從袋子裏滑落出來。

那是她的心血，青橙低頭撿了起來，潔白的婚紗似乎還帶著她對婚禮的向往，她攤開來看，的確是開線了，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見，當時因為是沈嘉奕來取的，所以根本沒有檢查，她伸手撫過線頭處，心情覆雜。

不過，服務行業就是這樣的。

她依舊笑臉：“我們的婚紗都是品牌的，沈……沈先生幫您選的這款其實是我們小巴黎系列品牌橙光當中的一款，雖不比國際品牌，但現公司已經正式推出，從質量上和外觀上看也都是性價比比較高的一款，最重要的是，特別適合您的身材。當然了，如果您不喜歡，也可以重新選擇別的，畢竟婚禮只有一次，禮服和婚紗都非常重要，是一輩子的回憶。”

李夢如只是冷笑：“我給他打電話，叫他過來看看。”

沈嘉奕才回醫院，青橙想開口提醒她，是她和別人結婚，不是她和沈結婚，但是話到口邊還是沒有說出口。

聽著剛才還尖利的聲音，在電話接通以後頓時柔了七分，她挑眉，讓羅小多換掉咖啡，也坐了旁邊一起等候。

其實說實話，她也好奇，好奇他會不會來。

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，一輛灰色的寶馬無聲地停在了門口，就在季青橙翻著雜志最後一頁的時候，伴隨著開門，一聲奇怪的聲音傳入了耳朵當中。

她下意識回頭，只見沈嘉奕手拄一根手杖，走了過來。

李夢如的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了下來：“嘉奕，你可來了……”

季青橙詫異地看著這朵奇葩的白蓮花，男人放下手杖，已經坐了沙發上面：“怎麽了？夢如？”

他聲音當中帶著特有的溫柔，是平常說話的語調。

男人剛一落坐，李夢如就抓住他的手臂，就像救命稻草一樣：“你為我做了那麽多，花費了這麽多的心思和錢，結果我每件事都不順利，真的不想再拖著你了……”

她的眼淚，流淌得是那樣的自然。

就像她想的一樣，他的溫柔，並不只對她一個人的。

男人細聲安慰，目光始終在她身上，季青橙輕輕放下雜志，站起身來用幾個人都聽得見的聲音，不高不低道：“羅小安，讓策劃師過來跟一下，看看這位客戶還有什麽需求盡量滿足，如果不能愉快合作，有額外要求，再給我打電話。”

沈嘉奕愕然地看著她，她笑著回視：“你們商量一下，三亞的酒店已經定好了不能退，如果不計損失的話，當然也可以退單，我得去接孩子了抱歉。”

他：“青橙……”

她垂眸，卻是到前臺提了包毅然走出了小巴黎。

時間剛剛好，季青橙打了一輛出租車，直奔幼兒園，可當她到了幼兒園卻發現孩子已經被人接走了，周老師還眨著眼對她笑：“快回家吧，有驚喜哦，孩子爸爸可真有心了……”

她無語，坐上出租車以後想起樓上她的電飯煲，趕緊給羅小安打了個電話。

這小姑娘跑樓上去看了，說粥已經幹了，她本來按的就是煮飯鍵。

青橙抿唇，再問沈嘉奕，又說兩個人已經離開了，婚紗的事情會再聯系店裏，掛斷電話她忽然覺得有點累，她永遠都這樣，每一件事都想做好，結果卻總是一團糟，如果不是老天給了她好運氣，恐怕連命都早沒了。

就像那鍋幹飯，明明應該的稀粥的啊！

她直接回到名都花園，一口氣爬上四樓站在了402的門前，剛要從包裏拿出顧雲在家的鑰匙，想了想還是敲了敲門。

很快，唐曉糖給她打開了房門，季玖玖正抓著一串氫氣球跑來跑去：“媽媽！爸爸給我買好多禮物哦！”

香濃的味道隨即飄散出來，她站在玄關處，能看見他在廚房忙碌的身影。

就仿佛他從未離開，也從未有過南瓜車，去過什麽舞會。

一如既往的好看。

曾經啊曾經

“餵餵餵，顧雲在，你好歹給個反應嘛，這個笑話不好笑嗎？”

“好笑。”

“哪裏好笑？”

“你名字比較好笑。”

“什麽？”

“無底小飯桶。”

☆、63| 好不好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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